2017-01-04

[百岳] 2016.12.11-15 死亡稜線中央尖 (上)


11月初小通問我想不想走死亡稜線,對於這種名字不吉利,實際上也很可怕的路線,其實我一直興趣缺缺。然而想到今年都沒爬到百岳,又可以撿到去年走北一段獨漏的中央尖山,於是牙一咬眼白一翻就答應了。


本來時間排定11/27-12/1,11/27也真的出發了,然而車開在730林道上,看著天邊雨滴正落下,路邊石頭正崩落,車裡隊友眼神正閃爍。等到車開至路的盡頭,大家在雨中下車漫無目的地走,誰也沒想要下背包,撤退自然而然成為事實,因為沒人想在壞天氣用生命與死亡稜線對賭。最後,大家在領隊(威權脅迫)約定下回再戰的日期,就開開心心到鳩之澤泡湯去。

下山後,每天都希望出發日天氣變差,行程直接取消,我就是這麼矛盾,常把自己推出去冒險,卻又心冀窩在安全角落。出發的前一晚,台北又下大雨了,然而這次有好的氣象預報加持,沒有取消理由,只能再度牙一咬眼白一翻,乖乖背起行囊出發去。

730林道 (photo by 崔祖錫)

DAY 1  730林道 -> 耳無溪營地


近午,又回到兩週前撤退的相同地點,不同的是這次有大好的藍天白雲陽光。有棵大倒木以巧妙的角度卡在林道中間,只有小車能夠鑽過,我們座下的得力卡只能在這停下,換上我們的雙腳繼續這趟旅程。曾經蓬勃發展的台灣林業,如今只剩不再修復的林道在山林間殘喘,古早以前坐車就能直達的登山口,現在我們得多走好幾里路才能抵達,雖然把路還給山林是正確的,但還是好想少踢幾K林道啊。

730林道就在無盡腰繞裡渡過,直到傍晚時分我們才走到叉路口,往前是鈴鳴山和閂山,左下則往耳無溪裡去。溪谷的路很陡,又有一大段的碎石崩壁要下,然而這只是往死亡稜線的第一碟小菜,要欣然嚥下。下至溪谷後天光漸暗,戴上頭燈繼續沿著左岸在林間草叢穿梭,最後抵達匯流口,踩著獨木橋渡到對岸紮營。


DAY 2 耳無溪營地 -> 甘藷峰


明明昨天晚上問設鬧鐘沒,有人回答說有,但今天大家卻睡到5點多才起床,難不成是鬼設的鬧鐘? 我和Sam蹲在石頭邊煮熱水時,一隻小小的黃鼠狼從石縫間探出頭來看我們在幹嘛,看見牠萌噠噠的樣子,我想就算牠犯了山屋小賊的惡行也能笑著原諒吧。

據小麥說今天的路程遙遠,看記錄也說遠多志山走起來山如其「遠」,但我地圖怎麼看都覺得最後一天的路程長度才是大魔王,不過無論如何,最可怕還是我們今天摸到八點才出發,無法想像晚上會走到哪裡迫降,只好什麼都不想,乖乖背包上肩出發。實際走上一段後,終於用肉身體會眾人說的遙遠是什麼,那就是無窮無盡的長上坡。爬山的人某種程度都像希臘神話的薛西弗斯,努力推著石頭上山,然後又徒勞無功背下山,只為了走上一段路,看某些風景,圓一個夢。

氣喘吁吁到遠多志山已經中午時分,午休片刻又得繼續上路,甘藷南峰還在前頭等著我們。還好今天天氣很好,抬頭有藍天和樹葉間灑落的陽光,若是在雨天走上這段路可真會加倍消蝕人的意志。甘藷南峰是個T型路口,往南是鬼門關斷崖,往北是死亡稜線,台灣岳界取名字可以再不吉利一點,這樣不給人活路走。我們這回不去鬼門關走一遭,偏要往死亡稜求個絕地逢生。


甘藷峰(前方綠色山頭)和中央尖山


從這裡開始就是北二段接北一段的冷門路線,會走的人要嘛胸懷雄心壯志,要嘛就是好傻好天真,我一定屬於後者。由於冷門,路徑開始變小,玉山小蘗、薔薇、刺柏等毀容植物開始夾道歡迎,向路過的人們索取慘叫聲當成過路費。箭竹長得又高又密,有時懶得用手撥開找路,就用腳隨興往前划一划,看哪個方向比較空曠就往哪裡去,但眼睛一定要死盯下一個路條所在,否則迷路就糗了。

走在我前面的樂園和小通離我有一段距離,後面三位隊友也離我有一段路離,某種程度上我也算獨攀吧。當天色又開始暗下來時,我在箭竹叢裡發現小通的背包丟在路邊,而樂園和小通卻不見人影,心裡開始上演各種偵探小劇場「他們遇上什麼麻煩事?」「為什麼樂園不放下他的背包?」「人不見多久了?」。在原地呼叫幾次後,才遠遠聽到小通回應,原來這裡是輕裝往甘藷峰的叉路口,就在小通放下背包猶豫要不要在山頂紮營時,樂園已經重裝往上衝了。唉......果然無法走到預定的甘藷南鞍營地,而且在我放下重裝爬上甘藷峰後,才聽到決定在山頂紮營的惡耗,於是被迫完成一日輕裝+重裝登頂甘藷峰兩次的獎杯成就(好啦~其實叉路口離山頂不到5分鐘路程)。



甘藷峰,海拔3158公尺,我的第59座百岳,名字聽起來很鄉土很平易近人,但這顆蕃薯藏在深山裡,得翻山越嶺歷經辛苦才能吃到。本來以為這座山頭會藏在密林裡什麼展望都沒有,但其實山頂展望很好,風也很強勁。在狹小的山頂腹地架出兩顆帳篷後,渡過我人生第一個在三角點紮營的夜晚。

Jeff的登山鞋似乎不合腳,從昨天後腳跟就磨破皮了,吃過晚餐後醫護官小星拿出人工皮噴霧幫他處理傷口,但那個噴霧跟鹽巴效果相同,噴到傷口後立刻看到Jeff五官扭曲哀嚎,逗得沒有革命情感的夥伴們哈哈大笑,甚至開始期待之後每天的換藥秀,人生啊......。其實我的鞋子也不合腳,還沒走到遠多志山之前,就先請小星幫忙處理後腳跟了,我只能說那個噴霧真的很厲害,弄到這麼疼不怕被客訴嗎?


DAY 3 甘藷峰 -> 中央尖西峰鞍部

日出照耀雪山山脈

等待日出永遠是最期待的事情之一,尤其現正需要陽光的熱度驅走蓄積一夜的寒氣。站出帳篷遠眺被日光染紅的中央尖,心理明白我們今天就算盡了洪荒之力,也不可能走到預定要住的天空營地,心裡總覺得有些可惜,那可是離中央尖最近,擁有無敵視野的營地。

收拾細軟,繼續背上重裝往箭竹海裡泅泳而去。往甘藷南鞍的路有一條繩子橫在箭竹之間,寫著「往死亡稜線危險勿去」,然而設這條繩子的人其實也不用太擔心,因為前面箭竹密到根本無法穿越。我們上切到箭竹比較稀疏之處,再大概抓個方向切下去,很快就看到路條了。到甘藷南鞍營地的路大致上就是跟著路條游,還好今天依舊晴朗,箭竹都被曬乾了,否則在溼冷的箭竹海裡游泳非常可怕。

箭竹海裡找路

到甘藷南鞍營地時,大家開始上演欲拒還迎的戲碼,因為下一個營地沒有水源,辛苦的取水活兒就在這裡幹。最後沒想到竟然是我、樂園、Sam、小星四人大隊成行,小星為了牛飲活水,一切疲累都拋在腦後了。往溪谷的路上總希望不用下切太深就可以找到水,因為溪谷路往往溼滑陡峭難行。邊走邊把注意力集中到耳朵,就怕錯過身旁的水流聲,不想多走任何一段冤枉路,不過行程記錄寫多久,時間大概就八九不離十,所幸這個溪源的水流還蠻豐沛的,10L水袋一下子就裝滿了。

離開南鞍營地後,時而鑽入箭竹海,時而走在危崖之上,我們不斷往中央尖最尖銳的一面迫近。從這裡望向中央尖像是座了無生機的灰色尖塔,一整面崩壁直落溪谷,沒有任何生物可以攀附其上。稜線後側坡度稍微和緩些,樹林和箭竹努力向上突破防線,但仍然止步於某處,那個地方就是所謂的天空營地。

往西峰途中看中央尖山

今天的最後挑戰,中央尖西峰,就在一片折磨人的碎石陡坡之上,由於沒什麼植被,每個地方看起來都像是路,只能抓看似好走的途徑,再輔以遠方飄動的路條,努力往地心引力的反方向推進。好不容易走到西峰底下,只差一段接近垂直的碎石坡就到頂了,不過我還沒走過這麼破碎又鬆滑的碎石坡,一不小心滑倒就不知會滾到哪裡去。還好這段有前人架繩,就算再不想依賴它,也只能信賴這命懸一線的繩索。西峰絕頂腹地狹小,四面八方都是絕壁,想要走過去拍照得小心行走,不然一陣怪風或一個不注意,也是不知會滾落到哪裡去(投胎)。

往西峰途中望向花蓮方向

看著西下的太陽逐漸染紅群山,腳下的雲海也在山谷間蒸騰,等待隊友們陸續攀上來後,重新整隊前往鞍部紮營。今晚的營地看起來像是前人在坡地上硬造出來的,而且不太避風,我們在寒風之中煮晚餐時,不禁慶幸沒有走到天空營地紮營,否則應該還沒煮好就凍死外頭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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